某娃

若有岁月可回头(完)

又是一年初春。

去年龙城的冬天极冷,接连下了好几场雪,但好在天气回暖得也快,三月初便已生出融融的暖意。

 

午后的阳光温柔的透过通体玻璃洒进室内,特调处图书馆里,沙发上的人正睡得无知无觉,他一只手搭在身上盖了一半的薄毯上,另一只手垂下来,堪堪碰到地面,手腕上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绳。

那还是住院的时候沈巍特意给他戴上的,说是去龙泉寺求来的,能保平安。

随着那人规律的呼吸,胸前挂着的眼镜也跟着小幅度的起伏,阳光洒在他稍显苍白的脸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金黄色的光。

 

隔着沙发的两排书架后,一人一猫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嘘!你动静小点!把他吵醒了老子就抓花你的脸!”大庆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旁边的桑赞一脸无辜。

“副处,拿书,不、不能不发出、声音。”桑赞身后已经摞起一小堆书,名字五花八门,《六界异闻录》压着《魂书》的一角,《妖族进化史》倒扣在《咒术研究》上。

“那你不会轻点拿?!”大庆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这本,还有这本,通通拿下来!”

“《山、海经》、《民间、志怪故事》?副处,这、这不算邪术!”桑赞认真的反驳。

“放屁!我说算就算!”大庆用爪子扒拉着书页,“啧啧啧,你看看这些插图,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没一页正经的,谁知道那位大爷能从里面看出什么门道,提前预防着点,准没错。”

“那这、这本呢?”桑赞抽出一本书翻了翻,认真的问道。

“《插图成语故事》?这个好像还可以……”

 

“沈老师今天下班这么早啊?”图书馆外隐约传来汪徵的声音,“赵处啊?没醒呢。”

随后图书馆的门极小幅度的被推开,沈巍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沈、沈教授好!”桑赞热情的打招呼,被沈巍和大庆同时以“嘘”声喝止。

沈巍向沙发的方向张望,见人没被吵醒,便放下心来,看着满地的书好奇的低声问,“这是在干什么?”

“没收禁书。”大庆一脸高贵的舔着自己的毛。

“禁书?”沈巍打量了下书名,“这些算禁书吗?”

“在赵云澜那里就算。”大庆一贯的不爱搭理沈巍,没好气的说道。

“副处说、赵处每天在图书馆、不、不干好事,学了很多不三、不四的邪术,特意带着我来没收、那个、作案工具。”桑赞老老实实的回答。

沈巍笑了起来。

“笑什么?我做得不对?难道他不该好好管管吗?我说你真是把他惯得有点无法无天了。”大庆老气横秋的说。

“是,是该管。”

“那你倒是管一个我看看?我跟你说他现在不是改邪归正是有心无力,有心无力你懂吗,等他有精神头了就什么都晚了!”

“我只是觉得,只要他好好的,喜欢做什么都可以。”沈巍有点不好意思的扶了扶眼镜,脸上浮现出笑意,“更何况,我会看着他的。”

“我天沈巍你能别摆出一张慈祥老父亲脸可以吗?”大庆不忍直视的用爪子捂住脸,“没样儿,真的太没样儿了。”

沈巍脸红了红,不自在的咳了一声。

大庆还要说什么,忽然鼻子皱了皱,“算了,我走了,我的小鱼干在召唤我。你看好他。”

 “桑赞,把这些禁书都搬下去,找个他不在的时间,统一销毁。”

桑赞老老实实搬着书离开,却在马上要出门的时候被卷起一角的地毯绊了个大马趴,书撒了一地,发出老大声响。

 

“干什么呢这是?”赵云澜迷迷糊糊的从沙发里抬起头。

大庆拼命朝沈巍使眼色。

沈巍低头笑了笑,会意的走上前去挡住赵云澜的视线,“没事,打扫卫生,你睡你的。”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课啊……”赵云澜躺回去闭着眼问道,无端被吵醒的人声音有些恹恹的,还带着一点鼻音,听得沈巍心中一动。

“学校临时组织活动,我的课取消了。”

沈巍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看着躺着的人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一道好看的金边。

沈巍不禁有些恍若隔世。

 

龙城最冷的那几天,赵云澜在ICU里命悬一线。

他终于没能在24小时内醒来,反而在短短一天内经历了两次心跳骤停的凶险。

医生说,如果再有一次的话,恐怕很难再把他拉回来。

第二天清晨,沈巍在漫天大雪中一步一个长头上了龙泉山。

据说山顶的龙泉寺是龙城香火最旺的寺庙,只要心诚,保证求财得财,求子得子。

沈巍知道赵云澜从来不信神佛,如果让他知道想必要笑他傻,但在铺天的绝望中,也由不得他和世间所有病急乱投医的平头百姓一样,把一线希望寄托于泥塑金身和如梦幻泡影的佛法。

住持说,所求之人命格太轻,劫数又太重,生死有命,让他不要太过执着。

看着浑身被大雪淋得湿透、站都站不稳却倔强得不肯走的眼前人,年迈的老僧眼底一片悲悯,终是叹了口气,从内院的佛龛中取出一条红绳,说这是来自创寺之初的第一代得道高僧,后经历代住持保存,从不轻易示人的本寺最灵的物件。

其实哪有什么神物,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安慰而已。

沈巍却如获至宝的揣在怀里匆匆离去。

 

也许是沈巍的诚意终于感动上天,也许那条不起眼的红绳真是什么上古至宝,三天后,赵云澜情况稳定下来,竟然奇迹般的捡回一条小命。

沈巍永远也忘不了,当赵云澜第一次醒过来,自己被医生获准进入ICU探望时,即使人非常虚弱,身上还乱七八糟连着一堆管子,动不了也说不了话,那人眼底的笑意是多么灿烂明亮,像一束光直射心底。

乌云终会散去,阳光一直都在。

 

后来,赵云澜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他从ICU出来的第一天,沈巍便把那条红绳小心翼翼的系在他手腕上,并告诉他这是极灵的护身符,他信也好不信也罢,什么都不许多问,也不许摘,老老实实戴着就是。

幸好赵云澜当时昏昏沉沉,没精力多想,否则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无法无天毁僧谤道的话来。

转眼到了年关,今年是无论如何不能赶在团圆节前出院回家了,赵云澜在抗议无效又被程医生发作了一顿之后,终于委委屈屈的和特调处众人在病房里过了个年,出了正月才被勉强放回了家。虽然人出了院,但这一年来的种种伤病到底动摇了本来就不够稳固的根本,元气也需要时日慢慢恢复,大概是身体自发的弥补曾经被疼痛折损的睡眠,出院后的赵云澜就像只过冬的猫,随时随地就能窝着睡一觉,同一年前一样,特调处图书馆里的大沙发又成了赵云澜专属,他一天之中有一多半时间都在沙发上睡着。对此沈巍倒很坦然,相比从前不是担心他疼得睡不着,就是担心他睡着了被疼醒,现在这样已经算是极好的情况,更何况,能睡个踏实觉是养好身体的基础,来日方长,他不急。

 

“发什么呆呢?”见沈巍坐下后半天不出声,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赵云澜睁开眼,手在沈巍眼前夸张的晃了晃。

“哦,没什么。”沈巍回过神来笑笑,之前的经历即便再惊心动魄、刻骨铭心,但最后能换回眼前人如此生动的脸,和这样悠闲而平常的岁月,什么也都烟消云散了。

“你还睡吗,要睡我就在这儿等你。” 

“睡什么睡呀,回家了。”赵云澜睡眼惺忪的站起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装模作样的环抱住自己,“你干嘛,不会是趁我睡着想对我有什么企图吧?”

沈巍脸一红,“胡说八道什么。”

这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被戳中心事的样子。

赵云澜顺杆爬的本事一等一,马上笑眯眯的张开双手做出个欢迎的姿态,“别不好意思呀沈老师,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什、什么一句话的事,别瞎说。”沈巍红着脸站起身,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把那人睡皱了的衬衫展平,又把胸前敞开的扣子扣好,“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不怕着凉吗?”

赵云澜懒洋洋的站着任由沈巍拾掇,“你怎么比我爹管的还多。”

沈巍气结,今天怎么回事,已经当了两回爹了!

“鬼才懒得管你,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赵云澜拿起外套,两人并肩下楼。

“死猫,走了。”

“来了来了,”黑猫从盛满小鱼干的食盆里抬起头,“老李,给我打包。”

 

两人一猫从特调处说笑着离开,金色的阳光洒在身后,冷冽又清新的空气中似乎已有了春意盎然的味道。随着他们并肩而行,光明路两旁新栽种的树木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抽出黄绿色的嫩芽,很快就会变得郁郁葱葱,到那时,连绵的绿荫将铺满整个街道。

 

龙城的春天要来了。


THE END







终于完结啦!

没想到写着写着居然这么多,谢谢大家的喜欢、推荐和我最最爱看的评论,这些都是我的动力!

这篇文的初心其实源于赵云澜说的那句“也挺好的,我也希望有人能把我前半辈子的缺憾都补一遍”,当时屏幕前的我意难平得泪流满面:不好,一点都不好,你的缺憾只有你自己来补,谁也代替不了你……

所以在这里,赵云澜自己把自己的缺憾补上了,孝顺长辈,敦睦有朋,守护人民,是龙城当之无愧的守护神。

希望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赵云澜能够快乐幸福的和他爱的人、他想要守护的人好好过完这一生。

再次谢谢所有喜欢这个文的朋友们,祝你们看得开心!有关于这篇文任何想说的话都可以留在评论里。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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