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岁月可回头（番外）
赵云澜不高兴。
赵云澜很不高兴。
确切的说，自从团圆节出院回家的提议被程医生无情拒绝后，他就没高兴过。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降得住赵云澜，龙城医院的程主任绝对算得上一号人物。
他不光不让赵云澜回家过年，还撂下“你敢偷跑出去，我就敢留你到植树节”的狠话。他不光撂狠话，还在查房的时候施施然拿出去年植树节活动的照片怼到赵云澜眼前。
“你看，这是去年活动拍的，医生患者心连心，共同种下一份爱，为医院花坛添加一抹绿意。”程医生指着照片中拿着铁锹，和自己并肩站着笑得一脸幸福的患者，“如果你不听话，不但团圆节出不了院，元宵节、情人节……哪怕到了植树节你还是出不了院，而且今年的植树节，你就会出现在这个位置，怎么样，需要我提前给你报上名吗？”
程医生身体力行的表示，这不是危言耸听，他要来真的。
赵云澜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半天，绝望的把自己想要偷溜出去的想法扼杀在脑海中，就像一棵被风霜雪雨无情蹂躏过的白菜，彻底蔫了。
当然，即便是蔫白菜，也没人敢不把他当盘菜，眼看着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处里一堆事情需要他过目，特调处的人换着班出现在他床前，只要他醒着，就总有各种大事小情要汇报。
但就是没一个人提过年的事。
甚至也没一个人对他不能回特调处过年表达一下哪怕敷衍的遗憾。
没、有、一、个、人。
所以今年是没人把他当回事是吧？
赵云澜某天在电视上无意间看到“常回家看看”的公益广告，莫名对屏幕里摇椅上抹着泪盼儿女回家的老婆婆生出了心有戚戚焉的共情，突然就感同身受了起来。
这帮忘恩负义的小崽子！
等到祝红把一堆文件放在他眼前时，赵云澜一腔空巢老人盼儿女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这些是汪徵整理出来的需要你签字的文件。”祝红看看赵云澜扎着点滴的右手，有点不忍心，“哎，你能写字吗，要不然家属代签？合适吗？”
“我看让你代签更合适。”赵云澜冷着脸接过文件，“再不行让汪徵去刻个人名章，这样你连来都不用来，更省事。”
“对啊老赵，你这个方法好！”祝红完全没听出来赵云澜的弦外之音，还要说什么却见赵云澜一记眼刀飞过来，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后面那句“回去跟汪徵商量一下”咽进了肚子里。
他家领导今天吃错药了？
赵云澜戴上眼镜翻了翻手里的文件，祝红上前解释，“这是这个月工资表，这是过年预算……”
“过年预算？”赵云澜皱着眉头看了看，越发气不打一处来，酒水、饭菜、年货、烟花爆竹，连大庆猫粮都是进口的，这是准备大排筵宴、大吃大玩一场是吗？
一群白眼狼！
文件翻到最后，是一份年底评优报告，按照上级部门规定，这是发年终奖的重要依据，他们处年年都是每人自己评自己，先自我吹捧一番，赵云澜再在每份报告上签个“同意”，报告一交，大家坐等奖金到账。因为知道都是走过场，大家随便写写，赵云澜也基本不看，只要大面上过得去，直接签字就是。
但今年不行。
赵云澜不光看，还看得格外认真。
除了林静那份因为二十多次迟到旷工拉低了分数，其他人个个把自己包装得像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
赵云澜冷笑一声，把报告一合，扔在身前的小桌板上，“就你们今年这表现还想拿年终奖？”
“我们怎么了？”
“楚恕之、郭长城，非法限制他人人身自由。”
“大庆，顶撞上级，攻击领导。”
“你这会儿倒想起秋后算账了？”祝红瞪着眼理直气壮，“人家那还不是为了你？再说……”
“还有你。”赵云澜把眼镜一摘，眼角眉梢的不爽简直要飞出天际，“听说你在医院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着？”
“我……我那是关心则乱，我……”
“身为公职人员，在公共场所扰乱秩序，殴打同事，真给我长脸。”
“赵云澜你怎么回事啊？！”祝红腾的一下站起身，但看了看赵云澜苍白消瘦的脸和身上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又扫了一眼床边的心电监护仪，祝红还是咬了咬牙忍了下来，“领导，是我们做的不好，您说怎么整改吧。”
“一人写一份检查，明天拿来给我。”
祝红把文件收好，在桌子上用力磕了磕，转身就走。
“等会儿。”赵云澜面无表情的叫住祝红，“记住，我要看到厚度。”
祝红瞪了半天眼，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好”字，心里默念着他是病人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把高跟鞋踩得震天响离开了病房。
楼下医院大厅里迎面遇到下了课赶来的沈巍，祝红语气不善，“沈教授，赵云澜是不是吃错药了？我怀疑他这儿，”祝红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出了点问题，最好让医生给他好好查查。”
沈巍回到病房时，赵云澜已经进入半睡不睡的迷糊状态，现在他的精力也就能支持很短一段时间而已。
沈巍走到床前，见赵云澜脸上还有残留的愠色，似乎连头顶的发旋儿都在抗议，一撮头毛倔强的翘着。
沈巍笑了笑，轻声叫他，“云澜，过几天我想借你的手表用用。”
“……嗯，拿去用。”赵云澜眉头皱了皱，闭着眼睛含糊地回答，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清了没有。
不过沈巍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到他呼吸平稳后，沈巍轻轻把他皱着的眉头抚平，微笑着坐在床边。
对赵云澜心细如发的沈巍，当然知道最近他在别扭什么，特调处从来都是全员在处里过年守岁，一直把自己当家长的赵云澜这次被困在医院回不去，他的崽子们居然无动于衷，这可把他打击坏了，他死要面子就是不肯主动问，但阴阳怪气的可没少让他的人吃苦头。沈巍暗自好笑，觉得他这样，还怪可爱的。
“跟个孩子一样。”
团圆夜那天傍晚，赵心慈拉着自己儿子在医院走廊里散步，赵云澜看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和偶尔闪现出的几个兴高采烈下班的医生护士身影，颇有些没情没绪，慢吞吞跟在后面不情不愿的走着。
赵心慈见赵云澜越走越慢，不禁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因为怕病房外面冷，即使不去户外，沈巍还是给赵云澜裹着厚厚的工装羽绒服，大红的颜色把他苍白的脸色也映衬得健康起来，羽绒服帽子上的一圈毛随着他的走动轻盈的摇摆，显得他格外年轻而英俊。
赵心慈上前把赵云澜拉开一半的羽绒服拉链重新拉上，“怎么了，累吗？看你兴致不高的样子。”
“没事，就是觉得这里没什么过年的气氛。”赵云澜叹口气，手欠的戳了戳墙上掉下来一角显得有些凄凄凉凉的福字。
“我觉得挺好。”赵心慈一笑，“往年都是在局里应酬，今年难得享一享天伦之乐。”
“我倒是忘了，您这也是头一回不用在局里过年，结果还是不能回家，要跑来这种地方。”
“笑话，我儿子在哪里，家就在哪儿，有差别吗。”赵心慈说着，低头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走，咱们回去吧。”
“啊？什么时间差不多？赶着回去看春晚吗？”赵云澜一脸疑惑的被赵心慈拉走了。
走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吵闹声，赵云澜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是？”
门一开，赵云澜眼一花就被拉了进来。
“老赵！惊不惊喜？”祝红开心的大叫。
不大的病房被人占满了。
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搞来一张圆桌，郭长城和林静正往桌上摆碗筷，楚恕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脸得意的向赵云澜挥手，大庆正埋头在食盆里吃得胡子上都是小鱼干的碎渣，汪徵和桑赞甜甜蜜蜜的靠坐在一起……
等等，汪徵和桑赞？
赵云澜疑惑的目光转向沈巍，见他正靠在窗边微笑，并指了指手腕上的表。
他的那块特制手表。
赵云澜不可思议的回过头，赵心慈在他身后笑道，“他们非要我配合，没办法，也只好跟着没大没小，不成体统一次了。”
“愣着干嘛，你过来坐啊！”祝红拉着赵云澜把他按在桌前坐下。
“领导，我们没经过你批准，跑来这里过节了，希望你能宽宏大量，别跟我们算先斩后奏的账。”
“我们早跟医院打过招呼了，程医生同意了，值班医生也同意了。”
“然后我们还想跟你要红包。”
“微信就可以。”
“我的红包换成小鱼干谢谢。”
大家一顿七嘴八舌，赵云澜愣是半天没插上话。
“我说你们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他半天也没说出来，没想到他赵云澜也会有词穷的一天。
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大家围坐在一起，似乎比往年在特调处更有过节的气氛。
赵云澜破碎的老父亲之心得到莫大的抚慰，高兴得把大庆抱到自己腿上一通揉搓，然后给每个人都发了大大的红包。
席间大家开始推杯换盏，赵云澜顾不上吃饭，眼巴巴看着桌上的啤酒，他轻轻扯了扯沈巍的衣袖，“沈老师，我能喝一口吗，就一口。”
沈巍推了推眼镜，笑容可掬，“不可以。哦，还有，这个菜太油腻，这个菜有点辣，这个是发物……总之这一桌菜绝大部分你也都不能吃，只能看看过过眼瘾。”
“啥？那我吃啥？”赵云澜哀嚎。
“这个，你的！”祝红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
小白菜粉丝汤。
上面还飘着几个孤零零的虾皮。
赵云澜面无表情的和那碗绿油油的汤对视了一会。
“帮我从外面关下门，我要睡觉了。”
赵云澜又要开始不高兴了。
番外完
感谢 @叶寻 这位姐妹给予的灵感
把我自己抖三抖，这回是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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